林散之(1898一1989),安徽和县乌江人。原名以霖,号三痴,后改名散之,别号左耳、散耳、聋叟、江上老人。 “草圣”的桂冠,不是自封的;它自然形成并得到社会的承认。林散之先生被称作草圣,有其特殊的社会因素和历史渊源。林散之童年即喜涂鸦,十四岁丧父,由笔者外祖父曾梓亭介绍,至南京跟张青甫学习工笔人物画,练就基本功。此后随乡亲范培开先生学习书法,范先生授以安吴执笔之法,双钩悬腕,中锋竖管,打下了扎实的基础。三十以后,由含山进士张栗庵引荐,负籍沪上,拜黄宾虹为师,得“五笔七墨”之秘。一九三三年,遵黄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教导,开始影响一生的万里之行。 散之晚年历数自己学书历程道:“余十六岁始学唐碑,三十以后学行书,学米;六十岁以后学草书。草书以大王为宗,释怀素为体,王觉斯为友,董思白、祝希哲为宾。始启之者,范先生;终成之者,张师与宾虹师也。此余八十年学书之大略也。” 秋水老师谓:“散老惯长锋羊毫,蘸水,后掭墨,力运笔端,墨注纸上,水墨交融,渗化洇散,有意想不到的情趣。锋长则弹强,含墨量多,他以娴熟的手法,提按转折,涩进疾阻,似欹反正,将倒复起,曲处见直,圆中寓方,浓纤长短适度,燥润枯湿合宜,但觉一片化机,满纸精彩。”
林散之用笔极其讲究,主张"留、圆、平、重、雅",因其涵养深厚,故笔下雅韵欲流,他在草书中努力实践这些理念,把他们出神入化地熔于书法创作之中。有人说林散之书法如太极拳,这可能是最恰当的比喻。他曾说过:"力量凝蓄于温润之中";"看不出用力,力涵其中,方能回味。"书法用笔难在刚柔相济,但刚和柔在林散之笔下达到了比较完美的融合。其中锋行笔,线条如钢丝一般,能从纸面上立起来,挺拔而弹性十足,正是古人所说的"折钗股"、"屋漏痕"、"锥画沙"。而林散之书法线条的魅力,主要表现在其用笔的"活"。晚年,他对笔锋的运用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八面用锋,正、侧、偏、方、圆、虚、实、顺、逆、散诸锋并用,甚至可以说无锋不用,特别是他巧妙地糅进了一些山水画中的"皴法"意趣,微妙地拓展了笔法的表现力,既新又古,这种近于干擦的散锋,是他衰年变法的成功之处,加上使用长锋羊毫,创作出浑朴苍茫、酣畅淋漓、老辣纷披的大草,意外的精彩层出不穷。
就书法的墨法而言,林散之的成就也极大。师黄宾虹,深得黄宾虹用墨之奥妙。林散之继承并发展之,将丰富的墨法自觉地运用于书法创作,是中国书法史上的重要突破。他将浓墨、淡墨、焦墨、枯墨、润墨、渴墨、宿墨等绘画诸墨法,成功地运用于书法创作,前无古人。他写字喜欢在砚池旁置一水盂,饱蘸浓墨之后,将笔尖轻轻点上一点清水,一下笔,水墨交融,千变万化,妙不可言!他为桑作楷书写的《怀素论书一则》(唐许瑶诗)草书条幅充分展现出这种水墨变化。林散之更善于用枯笔,往往在墨竭锋散之后,还能仗其超凡的控制力,写出时隐时现、若断还连的笔画来。这些大胆的创新,是同时代人所不及的。
林散之是诗、书、画三绝的艺坛大家。他早年致力于画,晚年又以书法名扬天下,然而,他自认为自已是"诗第一,画第二,书第三",他自己亲手所书的墓碑为"诗人林散之"。其平生无时无地不在推敲诗作,如病卧时、睡梦中、吃饭时、走路时常不能自控地兴起作诗。甚至在坐马桶时也在沉思,忽觅得佳句急起身提裤去桌上取纸笔记下,以免遗忘,一时传为笑谈。他晚年辑成的《江上诗存》三十六卷,存诗二千多首,充分展现出他诗人的浪漫和博雅的胸怀,启功为之作序中盛赞:"老人之诗,胸罗子史,眼寓山川,是曾读万卷书,而行万里路者,发于笔下,浩浩然,随意所之。无雕章琢句之心,有得心应手之乐。"其抒情写意的诗词往往见题于画作上,与画境相辅相成,并臻其妙。在他的书法作品充溢着浓厚的诗韵,其诗词的意韵成为其书法笔墨、风格的深层内蕴,此非常人所能及。可以说,其诗韵乃其书之魂!
林散之32岁时去上海投师黄宾虹,为其艺术生涯中重大转折。从学两年,书画笔墨之道深得教益,而后来的负笈远行使他眼界、胸襟大为开阔。1963年,林散之应聘为江苏省国画院画师之后,与画院诸画家交游,作画甚勤,转益多师而不拘一格,他的水墨山水师古人,更师造化,灵润质朴,读之清新淡雅。1970年由于全身严重烫伤,险些丧命。此后,再未外出写生,多追忆往昔写生印象,尤以画黄山烟云景色为多。其笔墨竭尽干湿浓淡的交互变化,表现烟云气象的丰富意趣,从而造就其高出时人的水墨技巧。他在这一方面深切而独到的体验,施之于草书,为草书开一新境界。而其在写意山水画的意境追求上,景物造型上及布白的奇正、虚实、黑白的处理手法上所获得的深切体会,渗透其书法的字法、章法,又使其书具有了独特的个性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