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我想知道,在您过去几年的工作中,有没有哪个项目让您觉得特别振奋?
A:我真的觉得很开心,而开心的来源之一是我能接触高度多样化的合作案。我目前为一家家具公司,为一家糖果销售公司工作,同时给一本杂志撰写关于汽车内部设计与装饰的文章,也为微软公司做一些事。另外我还帮助一家公司为老年人开发一种能方便他们与家人沟通的简单装置。我的工作涉猎广泛,我喜欢这种感觉。
Q:您被人誉为人性化技术应用方面的大师(Guru to make the technology work)。我想知道的是,在您的职业生涯中“可用性”这个概念是否一直居于核心地位?您又是如何定义它的?
A:我的职业生涯相当复杂,处于核心位置的曾经是对人类的思维、记忆、注意力和思想的认识。上一次,我以心理学教授的身份访问中国,曾就此发表过演讲。不过你说的很对,在设计领域,多年以来我一直倡导“可用性”这个概念。但是,我正在试图转变,我在努力倡导那些功能完善、实用有效,同时可以带给人们乐趣的好产品和好服务。这三方面缺一便不完整。非常实用的产品,也可以是非常失败的产品;而有些产品很难使用,却获得了巨大的成功。我感兴趣的是帮助企业创造出三个方面都很优秀并能够取得巨大成功的产品。
Q:近年来有一个趋势,设计的定义已经从实体物品上的设计概念走向许多其它观念方面转变了。我想知道,您对设计的定义是什么?这恐怕是个很大的问题。
A:是的,我曾经用好几个小时的时间来讨论设计这个词的含义。我相信设计无处不在,我们所有的人都是设计师。你来采访我,决定我们应该如何落座,你安排让我坐在这张椅子上而不是那张椅子上,并且说明原因。你还要决定把录音机放在哪里最合适。这就是设计。设计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组织安排,以求在最大程度上满足某种需要。设计的对象可以是一种服务、一座建筑、一个装置。对你来说,就是如何组织这次采访。你对这次采访也进行了设计。我们开始的时候,你首先告诉我要谈四个主题,以便我有所准备。这也是设计。
很多领域都可以被称作设计。对有些人来说,设计是指服装和时尚。建造一所住宅时,设计指的是内部装饰和家具的摆放。在芝加哥设计学院举办这次会议之前,产品领域中的设计通常是指产品的外观和风格,但对于参加这次会议的人来说则不是。这次会议一直在努力阐述这样一个观点:设计不是只有外观和风格,设计有着非常丰富和深刻的内涵,设计者需要对人、对社会组织以及对自己想要达成的目标有着深刻的理解。因此,我们可以对工作流程和生活方式进行设计。与会者还谈了为处在金字塔底层的消费者设计产品的问题。大家没有讨论设计的外观问题,而多在讨论经济压力问题,以及如何在设计过程中充分观照到这个议题。对我来说,这就是设计的定义,即设计是在深刻和广泛理解的基础上创造出适合人们使用的产品。
《Emotional Design》封面
Q:下一个问题是关于中国市场的。关注我们这次采访的中国读者可能包括三个群体:一个是科技决策者,也就是科技企业,再者是消费者,第三是大学的教师和学生。您在如何面对这一新兴市场方面有何看法和评论?在未来几年,这个市场对您意味着什么?您到过中国几次?
A:很抱歉的是,中国大陆我只去过一次,香港大概去过五次。我想下次再去中国之后,我的答案也可能会和今天不一样。我需要对中国有更多的了解,才能更切中地回答这些问题。
我可以给中国的读者提供一些与设计相关的建议。对于购买产品的公司和个人来说,他们通常考虑的是产品的价格和性能。换言之,也就是投资回报率。需要提醒的是,在评估投资回报率时不要忽略随着产品附加而来的-- 如培训时间的长短,故障发生频率,以及使用者对这项工作是而勉力为之,还是出于热爱而身心投入?如果一件产品或一项服务设计得好,其价格可能会比通常水平高一些,但相应的培训成本和故障率会降低,人们会更喜欢用它,生产率会得到提升。我不了解中国的情况,在美国,如果人们不喜欢自己的工作,他们就会辞职离开。公司就要雇佣其他人,但招募新人和培训新人的成本很高。因此使你的员工保持快乐有很多好处--他的工作会更出色,不需要经常进行新手培训。总之,评估投资回报率时要考虑进各方面的回报。
另外,对于员工本人来说,是否了解这些产品、是否能在工作之外获得附加价值格外重要。在日常生活中,情况就不一样了,我们每个人都希望一件东西既好用又能给我们带来快乐。现在在我们旁边就有很多台iMac电脑,虽然没有开启,却依然很吸引人。有这些东西在我们身边,即便只是看着它们,也感觉很好。
对于教授和学生来说,我试图在书中向他们授予一个理解这个领域的模式。我相信,这是一个教授应该教给学生的。如果学生们学到了这些,当他们自己成为设计师的时候就会做得更出色,在从事感官、行为和反思这三个不同层面的工作时会有更深的理解。
Q:您在这个领域有很丰富的教学经验。我们都从您的著作和研究成果中受益匪浅。如果中国学设计的学生想使自己的专业技能和思维方式与国际接轨,他们是否不应只注重外观塑造方面的技能,还应该掌握洞悉人性的同理心(Empathetic)和人类学等方面的技能?您是否可以推荐一些资料,帮助他们成为好的设计师?
A:中国现在有很多的设计学校,大概有数百家之多。学生所学可能更侧重于艺术方面,即外观塑造。我认为最难学的部分还是“人的技能”,即如何理解“人”。这也是存在文化差异的原因。每种文化与其它文化都存在不同,所以我希望通过教学使我的学生都具备好的观察力。我们今天听到一个医疗诊所的事例,他们试图从患者的角度来提供治疗方案。他们指出,医疗行业的人如果自己不偶尔充当患者,从患者的角度看问题,那么他们就会忽略很多东西。因此,中国的设计师应该从产品用户的角度来进行设计,要能够体会用户的感觉。我总是让我的学生到户外拍摄照片然后拿回到课堂上分析,我会帮他们找出需要从中发掘的内容。与其它国家的人一样,如果中国人想为别的国家做设计,甚至为中国的其它地区做设计,他们就应该到当地去采风。(采访者:中国的文化不是同一的,是很多元的)。是的,中国不同地方的人方言不同,饮食不同,沟通方式也不同。所以应该花时间去了解他们。如果将北京、上海、非常西式的新加坡、以及整个欧洲进行比较,会非常有趣。所以了解各文化之间的差异是非常重要的。我是指要真正去理解,而不是只看到表面的差异。如此方能理解产品以何种形式呈现。
Q:为了更好的理解,他们是否需要把心理学当作一种技能来学习?
A:我想传统的心理学派不上多大用场,我认为要想成为一名优秀的设计师,你必须要懂心理学和人类学。但是教心理学和人类学的人却不懂这个道理。他们是学院派的大学教授。他们只教自己认为重要的东西,这跟我认为需要学习的东西不同。他们不相信这类的应用。因此很不幸,人们很难学到该学的心理学和人类学知识。出现了某种错位。
Q:那在美国人们是怎样学到这些东西的呢?
A:人们是靠自学和从经验中学习的。其实,芝加哥设计学院和其他一些学校也在传授一些有用不错的技能。大学教授是一群非常特有的人,他们往往为了做学问而做学问,他们中许多人不知道怎样运用这些学问与知识。
Q:我希望在你下一次到中国之后,甚至在中国访问期间可以听到你更多的见解。
A:好的。而且我相信再次造访中国之后,我对中国的看法应该是会改变的(笑),因为我一向遵循一个理念—就是说,我不会预先假设或想象中国人会喜欢什么,除非我到了中国,更加了解他们。因此,如果我只去一周或两周,我只能了解很少一部分。
Q:你还想通过本次采访表达什么观点吗?
A:我只想说中国已经成为西方瞩目的焦点。我有个比喻:在18世纪,所有的创新都源自欧洲。美国只是刚刚起步,在金字塔底部奋斗。我们所做的就是努力向欧洲学习,效仿欧洲的方法,慢慢地,我们在此基础上进行改进,直到完全掌握并且领先。我们以前总是把最好的学生送到欧洲学习。即使是在20世纪初期,如果你想成为一名科学家,你就必须到英国或德国学习。现在改变了,美国达到了世界领先地位,世界上很多人都到美国接受教育。
我想在21世纪的今天,这也将会改变。我们将会目光转向中国,也许还有新西兰、新加坡和印度。但是在印度,在中国,人们不再像以前那样一定要去美国拿博士学位不可,因为在本国也有很多优秀的大学。人们将在中国学习,或者到新加坡、新西兰,这些地方都有优秀的大学。我想就像欧洲和英国不再是我们求学的对象一样,也许以后美国也不是了。而正在崛起的新的领先者是中国。一个充满挑战的世界是非常有趣和令人振奋的。
我想这番发展的结果会是使世界更好,因为在将来,随着新技术在全世界以跨国界的姿态出现,世界各国的交流将会加强。我们会发现,每个国家会在不同领域出类拔萃,而我们就可以共享这些成就。
中国是一个正在崛起的巨人,它将在很多领域中取得领先者的位置,一如当年西方国家一般。你可以从教育中看到这点。但教育只是个开始,当学生成为员工的时候,他们就会把知识运用到工作中去。我想你的读者应该知道,西方国家正在小心地观察,尽管有时候不是滋味(笑),我想到头来这对世界来说是好事,但在过渡时期总会伴随着破坏与颠覆,所有的过渡期都是颠覆性的。有人给我一本书:《危机与挑战》,我想这正是我们即将面临的。
Q:危机和挑战也意味着机遇。
A:是的。
Q:有一句话:“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现在美国在许多知识领域和实践方面肩负着很大的责任。
A:而现在中国也在逐步跟上,它获得了更大的能力,因此它必须肩负更大的责任。 上一页 [1] [2] [3] |